“嗡——嗡——嗡——”
    那种令人心悸的低频震动，不再仅仅是声音，它变成了一种物理上的压迫，仿佛天空正在一点一点地塌陷下来。
    华岩村，这座刚刚因为“大捷”而沸腾的根据地，此刻被一种窒息般的恐惧所笼罩。
    百姓们抱著孩子，赶著牲口，在孔捷第三团（守备纵队）的嘶吼声中，疯狂地涌向后山的防空洞。
    “快！別拿罈罈罐罐了！保命要紧！！”孔捷急得满头大汗，他看著天上那片越来越近的黑云，心都凉了半截。
    那是三百多架飞机啊！
    那是足以把一座城市从地图上抹去的钢铁蝗虫群！
    “防空团！！准备！！”
    华岩村外围的高地上，杨志华赤裸著上身，那十二门被视为“镇山之宝”的88毫米高射炮，早已昂起了高傲的炮口，直指苍穹。
    除了88炮，苏勇这次更是把家底都掏空了。所有的重机枪，甚至连士兵手中的轻机枪，只要能对空射击的，全部架了起来，组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、却显得有些单薄的防空网。
    “来了！！”
    观察哨悽厉的喊声未落。
    “咚！咚！咚！咚——！！”
    杨志华手中的红旗猛地挥下，十二门88炮发出了愤怒的咆哮！
    橘红色的炮口风暴瞬间撕裂了空气，十二发装著无线电近炸引信（苏勇魔改版）的高爆榴弹，如同十二条逆流而上的火龙，衝进了那片密集的机群之中。
    “轰！轰！轰！”
    天空中，瞬间绽放出了几朵巨大的黑色烟！
    日军密集的轰炸机编队中，两架九七式重爆被直接命中，凌空解体！飞溅的碎片和爆炸的衝击波，又横扫了旁边的三架僚机！
    “打得好！！”阵地上一片欢呼。
    然而，杨志华的脸上没有一丝喜色。
    太少了。
    相对於那遮天蔽日的机群，这几架飞机的损失，简直就像是大海里的一朵浪。
    日军机群根本没有散开，它们像一群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，无视了同伴的坠落，依然保持著令人绝望的密集队形，压到了华岩村的头顶！
    “投弹！！”
    隨著日军领航机的一声令下。
    “呼——呼——呼——”
    无数的小黑点，密密麻麻地从机腹中落下，伴隨著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啸声。
    “隱蔽！！！”
    “轰——！！！！！”
    大地，在这一刻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地揉碎了。
    这不是爆炸。
    这是……毁灭。
    数百吨航空炸弹在短短一分钟內，覆盖了华岩村外围的每一寸土地。山头被削平，战壕被填满，树木被连根拔起，化为焦炭。
    “啊——！！”
    阵地上，哪怕是躲在防炮洞里的战士，也被巨大的震盪波震得七窍流血。而那些不得不暴露在掩体外操纵防空机枪的战士，瞬间就被火海吞没，连骨灰都没有剩下。
    “老杨！！撤吧！！炮管都红了！！”副手拉著已经杀红了眼的杨志华。
    “撤个屁！！”杨志华推开副手，他的耳朵已经被震聋了，全靠吼，“老子撤了！后面的兵工厂怎么办？！苏旅长的心血怎么办？！”
    “给老子打！！哪怕炸膛了也要打！！”
    “咚！咚！咚！”
    88炮还在怒吼，它们是这就炼狱中最后不屈的声音。每一发炮弹打上去，都能带下来一团火球，但天空中的日军飞机实在是太多了，它们就像是一群闻到了血腥味的禿鷲，一波接著一波，不知疲倦地倾泻著死亡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而在距离华岩村二十公里的公路上，正在急行军回防的李云龙第一团，也遭遇了灭顶之灾。
    日军分出了一个战队的轻型轰炸机和战斗机，专门用来“清扫”地面援军。
    “噠噠噠噠噠——！！”
    零式战斗机呼啸而下，机炮在公路上拉出了一道道血肉横飞的死亡线条。
    “散开！都散开！！”李云龙挥舞著驳壳枪，眼眶欲裂。
    他亲眼看到，一发航空炸弹落在了一辆运兵卡车上，整整一个排的弟兄，连同那辆卡车，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，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。
    “狗日的小鬼子！！”李云龙举起枪，对著天空徒劳地扣动扳机，“有种下来跟爷爷拼刺刀啊！！在天上算什么本事！！”
    “团长！快走！”魏和尚一把將李云龙扑倒在路边的沟里。
    “轰！！”
    一发炮弹在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爆炸，泥土埋了两人一身。
    李云龙爬起来，吐出一嘴的泥沙，看著周围惨烈的景象——那是他一手带出来的精锐啊！那是装备了ak-47、本该横扫千军的第一团啊！
    此刻，却只能像待宰的羔羊一样，被按在地上摩擦！
    “这就是……制空权吗？”
    李云龙握紧了拳头，指甲深深地刺进了肉里。他第一次，感到了如此的无力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轰炸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。
    当最后一架日军飞机摇晃著翅膀，意犹未尽地飞走时，华岩村的外围阵地，已经变成了一片焦黑的月球表面。
    硝烟瀰漫，视线模糊。
    空气中充满了硫磺、焦肉和尘土的味道。
    “咳咳……”
    苏勇推开了压在身上的沙袋，从地下指挥所的废墟中爬了出来。他虽然有系统保护，虽然核心工厂在地下安然无恙，但他那身笔挺的將官服，此刻也全是灰尘和血跡。
    “损失……怎么样？”苏勇的声音有些沙哑。
    “一號……”彭中华灰头土脸地跑过来，眼圈红红的，“外围防线……全毁了。杨志华的炮兵团……损失过半，四门88炮被炸毁。孔捷的第三团……伤亡……两千多。”
    苏勇的心臟猛地抽搐了一下。
    两千多。
    那是两千多条鲜活的生命啊！
    “岗村寧次……”苏勇咬著牙，念出了这个名字。
    “轰隆隆——”
    就在这时，一阵沉闷的、不同於飞机引擎的震动声，从北面的地平线上缓缓传来。
    大地在颤抖。
    那是……千万吨钢铁碾压大地的声音。
    “报告！！”
    一名满身是血的侦察兵，骑著快马衝进了废墟：
    “一號！北面！北面出现了日军的大规模装甲部队！！”
    “规模……规模极大！！”
    苏勇猛地举起望远镜。
    只见在北方的地平线上，漫天的尘土扬起几十米高。而在那尘土之中，无数个黑色的钢铁怪兽，正排成令人绝望的宽大正面，如同黑色的潮水，向著刚刚遭受重创的华岩村防线……压了过来！
    那不是之前见过的九七式或者是九五式那种“豆丁坦克”。
    那是……
    “九七式改（新炮塔）……还有……”苏勇的瞳孔猛地一缩。
    他看到了一些从未在这个战场上出现过的、体型更加庞大、炮管更加粗长的坦克！
    那是日军从德国获得技术图纸后，秘密研製的试作型重战车（类似四號坦克的早期型號）！
    这就是岗村寧次从关东军借来的王牌——战车第一师团！
    足足一千辆战车！
    “钢铁洪流……”苏勇喃喃自语。
    他只有三十六辆t-34（虽然经过扩编，但也只有不到五十辆），而且刚刚经歷了长途奔袭和轰炸，油弹都不足。
    五十对一千。
    这是绝对的数量碾压。
    “一號！”伍千里从一辆满是弹痕的t-34里钻了出来，他的脸上没有恐惧，只有决绝，“鬼子上来了！坦克营请求出击！！”
    “只要我们还在，鬼子的坦克就別想跨过这道防线！！”
    苏勇看著伍千里，又看了看身后那片还在燃烧的废墟，和那些正在抢救伤员的战士。
    打？
    拿什么打？
    t-34虽然先进，但不是无敌的。在没有制空权、且数量处於绝对劣势的情况下，这就是去送死！
    如果不打，身后的兵工厂，刚刚建立起来的家业……
    “苏旅长！！”
    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，李云龙带著他的残部，气喘吁吁地赶到了。
    他浑身是伤，军装破烂，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嚇人。
    “老子还没死呢！！鬼子想过去，先问问我手里的傢伙！！”
    李云龙大吼道：“伍千里！你的坦克给老子当掩体！咱们步坦协同！我就不信，一千个铁王八，还能把老子吃了不成！！”
    “对！跟他们拼了！！”
    “拼了！！”
    战士们的怒吼声在废墟上迴荡。
    苏勇看著这群视死如归的兄弟，他的心在滴血，但他的大脑却在此刻变得前所未有的冷静。
    拼命，是勇者。
    但带著这最后一点家底去送死，是蠢货。
    岗村寧次要的就是这个！他就是要逼苏勇决战！逼苏勇把他这最后一点精锐，在飞机和大炮的绞杀下耗光！
    “不。”
    苏勇突然开口，声音不大，却压过了所有的喧囂。
    “不打了。”
    “什……什么？”李云龙愣住了，“不……不打了？”
    苏勇转过身，目光坚定地看向眾人：
    “传我命令！”
    “放弃华岩村！放弃兵工厂！放弃所有带不走的重装备！”
    “全军……向晋西北深山……战略转移！！”
    “一號！！”所有人都惊呆了。
    “这是命令！！”苏勇暴喝一声，双眼通红，“留得青山在，不愁没柴烧！只要人还在，兵工厂我们可以再建！地盘我们可以再抢！但要是你们都死光了……老子拿什么去报仇？！拿什么去把小鬼子赶出中国？！”
    “撤！！”
    “伍千里！你的坦克营断后！不管你用什么办法，给我拖住鬼子的战车师团两个小时！然后……炸毁所有坦克，徒步撤离！”
    “李云龙！你也留下！带著你的第一团，配合坦克营！这是……死命令！”
    伍千里和李云龙对视一眼，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泪光，和那股子不服输的狠劲。
    “是！！！”
    两人齐声怒吼，转身扑向了那滚滚而来的钢铁洪流。
    苏勇最后看了一眼那座他亲手建立起来的兵工厂。
    “炸了。”他对王铁锤说道，“一颗螺丝钉，也不要留给鬼子。”
    “是……”王铁锤哭著按下了起爆器。
    “轰隆——！！！”
    巨大的爆炸声中，华岩村兵工厂化为了一片废墟。
    苏勇转过身，带著主力部队，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茫茫大山。
    而在他的身后，一场惨烈至极的阻击战，拉开了帷幕。
    伍千里的t-34，在李云龙步兵的掩护下，利用地形，与日军的战车师团展开了殊死搏斗。
    t-34的炮火依然犀利，每一发炮弹都能带走一辆日军坦克。但日军的坦克实在太多了，它们像潮水一样涌上来，哪怕是被击毁了，残骸也依然在向前冲。
    “撞！给老子撞！！”
    伍千里的座车炮弹打光了，他怒吼著，驾驶著t-34，直接撞向了一辆日军的九七式改！
    “轰！！”
    钢铁扭曲，火光四溅。
    这就是……钢铁洪流的对撞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