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边刚泛起青色，药园里还瀰漫著未散的晨露气息，低矮潮湿的木屋门便被轻轻推开。
    吴铁蛋搓了搓睡了一夜冻得有些发僵的手，哈出一口白气，踏入了微凉的晨光中。
    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那间紧挨著药园工具棚的小屋——与其说是屋，不如说是个勉强遮风挡雨的棚子。
    墙壁是粗糙的原木拼接，缝隙里塞著泥巴和乾草，屋顶的茅草显得有些稀疏，潮湿的霉味挥之不去。
    里面除了一张铺著乾草和破旧薄褥的硬板床，別无他物。连张桌子都没有，更別提椅子。
    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床铺，准確地说，是扫过那薄薄的充当枕头的粗布包裹。
    包裹下面，压著一本没什么厚度的纸张粗糙发黄的小册子，名为《引气诀》。
    那是他刚来药园时，负责登记的师兄隨手丟给他的。
    吴铁蛋的眼神在那枕头的位置停留了一瞬，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火热。
    修仙，这两个字像烙印一样刻在他心上。
    他紧了紧身上打著补丁的杂役短褂，深吸一口带有露水清香的空气，仿佛要將那虚无縹緲的仙缘也吸进去肺腑一般，然后转身，大步走向已经开始清晨的药田。
    他先是蹲在那一小片清心兰旁边。
    这些叶子细长、边缘带著银线的灵草娇气得很，既怕晒又怕积水，还容易招一种米粒大小的“噬灵蚜”。
    吴铁蛋小心翼翼地用手指，一点一点地捻掉叶片背面附著的几乎看不见的淡绿色小虫。
    他的动作专注而耐心，指腹被草叶边缘划出细小的口子也浑不在意。
    阳光渐渐炽烈，汗水顺著他黝黑的脸颊滚落，滴在黑色的灵土上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深色圆点。
    “等我修炼有成…是不是就不用干这些？”他偶尔会停下手，抹一把汗，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嚮往。
    药园门口偶尔有穿著內门或外门青袍的弟子走过，步履从容，衣袂飘飘，仿佛不沾尘埃。
    吴铁蛋看著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，有点痒，又有点涩。
    他甩甩头，重新埋下身子，对著清心兰低语，更像是在说服自己：
    “不急，不急…，先把活干好。李长老说了，把地种好了，也是修行…”
    午后，他去照料几株刚移植不久的赤阳果幼苗。
    这种灵植喜阳，但幼苗根系脆弱，也需要精心呵护。
    吴铁蛋先用木桶从小溪里提来清凉的溪水，用手试了试温度，才均匀地浇灌在根部周围。
    接著，他又拿起一把小巧的剪刀，仔细地剪掉旁边几根试图缠绕过来的杂草藤蔓。
    阳光火辣辣地晒著他的脊背，汗水浸透了粗布短褂，紧贴在身上。
    “引气…引气…”劳作间隙，他靠在田埂边一棵老树下短暂歇息，手指无意识地在沾满泥土的裤腿上划拉著。
    那本《引气诀》里的文字和简陋图样早已烂熟於心。
    “气感丹田…灵机自生…”他闭上眼，努力按照口诀去感应，去想像。
    然而，除了身体的疲惫和周围草木的气息，丹田处依旧一片沉寂，空空如也。
    大半年了，无论他如何努力打坐，如何虔诚地默念口诀，那扇通往修仙的大门，始终对他紧紧关闭。
    资质差，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心头。一丝沮丧悄然爬上眉头，但很快又被更深的坚毅取代。
    “別人行，我吴铁蛋也行！多练！总能成！”他猛地睁开眼，眼神重新变得坚定，拍拍屁股上的土，又走向下一个需要除草的灵田。
    夕阳，將药园染上一层温暖的橘红。
    忙碌了一天的吴铁蛋才拖著灌了铅似的双腿，回到他那间低矮的小屋。
    他胡乱地用凉水抹了把脸，囫圇吞下两个硬邦邦的杂粮窝头，便迫不及待地坐到了硬板床上准备继续修行。
    小心翼翼地，他从枕头下抽出那本《引气诀》。
    册子边缘已经磨得起毛，页面也因无数次翻阅而显得更加轻薄泛黄。
    然后，他盘起腿，努力模仿著图册上的动作和坐姿，闭上眼睛，深深吸气，再缓缓吐出。
    小屋彻底安静下来。
    但小屋外面依旧虫鸣唧唧，和风吹过药田的沙沙声。
    屋內，只有少年粗重而努力的呼吸声。
    他全部的意念都沉入小腹，试图在那丹田，捕捉一丝气感的存在。
    汗水再次从他额角渗出，这次不是因为劳作，而是因为精神高度集中带来的疲惫。
    时间在寂静中流逝。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，吴铁蛋的身体晃了晃，终究没能抵抗住肉体的极度疲乏，向后一仰，倒在硬邦邦的床铺上，发出轻微的“咚”声。
    呼吸很快变得均匀绵长，他睡著了，嘴里还念叨著什么。
    “爹……娘……小妹……铁蛋一定好好修仙，赚到大把大把的银子给……给……”话还未说完，少年的声音便切换成了呼嚕声，由小变大。
    那本《引气诀》，还被他无意识地攥在胸口。
    月光如水，静静流淌在药园里。林木舒展著叶片，愜意地吸收著月华。
    扎根这药园已是一周，他断裂的根须在灵土和日月精华的滋养下已经修復。
    “吴铁蛋…”林木的意识里念叨著。
    这个將他种下的黑小子，和他见过的其他杂役不同。
    他身上有一些东西，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韧劲，还有对渺茫仙途的渴望。
    通过这些天的接触，林木的视野也更清晰地勾勒出这个青嵐宗药园的轮廓。
    规模確实不大，管理也算不上多么精细严谨。
    杂役弟子只有三四个，像吴铁蛋这样的，就是最底层的劳力。
    “引气诀…大半年还没入门…”
    看来这个世界的底层修士，起步也是艰难万分，资质，如同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。
    林木不再去想，他收敛起吸收月华时本能散发的微弱灵光，意识沉入深处。
    经歷这些时日的扎根休养和没日没夜的吐纳，不仅伤势彻底恢復，那初窥门径的第二个任务也已完成。